『叁拾』
我腿微微发颤，心跳越来越快，指尖几乎冰凉。
穿过那片刺槐林，走到连府大门前，明明不过百步距离，在我看来，却像一个轮回般漫长。
终于，我到了。
我颤抖着撕掉官府的封条，用力推了推门，可是那两扇大门尘封已久，却纹丝不动。
我拍着门，几乎凭借下意识的熟悉之感，微微抖着嗓子唤道：“爹娘，阿妹……我终于回家了，你们开门啊……”
我有些恍惚地笑了，“开门……好不好？”
我用力拍打着，大门上的积灰落了一头一脸，却听“吱呀”一声响，是门轴早已被蛆虫腐蚀殆尽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，门扇随即缓缓打开。
我两眼朦胧，双腿发软，几乎是扶着墙进入院内。
看到院内熟悉摆设的一刹那，幼年记忆像破开了迷雾的月色，凄凄惨惨戚戚，照在残破不堪的庭院之内，却见无数凄凉，但悲陈柬多过往。
脑盒陡然闪过许多画面，我突觉喉头一哽，隐忍了许久的泪水，终是泫然而落。
那一天……我躲在衣柜里，突然听见脚步声，这才第一次看见师父。
我从衣柜里爬出来，找不着爹娘阿妹，只得去抱师父大腿。
他却蹲下来，伸出一只手，向我眉心处点来。
那只手很好看，指尖跃动着一朵红色的火焰，衬得手上皮肤很白……很白……
连翘告诉我，当年连家灭门惨案侦破时，仵作尸体检验后，报告所有被害人身上无伤，皆是死因不明。
正是死因不明，没有凶器，便无从找出作案之人，最终才会不了了之。
崆峒派修习道法，其中也有一些歪门禁术。
为了不让弟子走火入魔，师父于此向来严格，专门列过十八条**，令行禁止崆峒派弟子修习。
我依稀记得，其中就一书名为《点魂术》。
这点魂术的厉害之处，我曾听龙宿师兄提到过一二。
所谓点魂，逆全身经脉，转八方修为，凝气成煞，汇以指尖，以为血色之焰。
道法有言，人分七魂六魄，魂阳魄阴′中，阴魄在心口，阳魂位灵台￠台，既是眉心。
若以点魂术注于眉心中点，则可令对方霎时阳魂散尽◆魂一散，阴魄无法固体，自然离开肉身，此招夺人性命，不过瞬间尔尔。
最关键的，是不会在人身上留下任何伤痕。
师父手中的红色火焰，竟要点我的魂，取我的性命么？
我逃避似的捂住脸，思绪浑浊杂乱成一片。但许多前因后果却渐渐拨云见日，竟能前后串联起来。
初见那日，师父说：“你很快就能见着你爹娘了。”
……
十六岁生辰那日，我弹罢《潇湘水云》，师父沉沉看着我：“阿城，如果我做了一件错事，你会原谅我么？”
……
几天前，师父问我愿不愿意救连翘，他又说：“你点头，我便救。”
……
师父同意救连翘，我起初有些错愕，但更多的是感动。
可现今，我转念一想，他定知楚翘是化名，更深明连翘是我走失多年的妹妹。
如若师父这么做，是为了赎罪；他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好，都是为了赎罪……
我，该情何以堪？
师父说，我可以出师，无非是回应了我的感情。
可，如若他的答复，亦是为了赎罪。
我，又该情何以堪？
恍惚间，那感觉太过灼痛，如同一丝惨白的月光，挣破了十九年重重迷雾。
过往清晰透彻，一切宛如发生在昨日，烧得我钻骨噬心。
院内还是记忆中的样子，一字影壁、方桌石凳、秋千棋盘……
我有些无力地抬头，一眼便望见了大厅，里面的摆设，更是与记忆中分毫不差。
记起来了，都记起来了啊……
可，我更宁愿忘记！！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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